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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行览第二

作者佚名

孝行
【原文】
    一曰:凡为天下,治国家,必务本而後末。所谓本者,非耕耘种植之谓,务其人也。务其人,非贫而富之,寡而众之,务其本也。务本莫贵於孝。人主孝,则名章荣,下服听,天下誉;人臣孝,则事君忠,处官廉,临难死;士民孝,则耕芸疾,守战固,不罢北。夫孝,三皇五帝之本务,而万事之纪也。夫执一术而百善至,百邪去,天下从者,其惟孝也!故论人必先以所亲,而後及所疏;必先以所重,而後及所轻。今有人於此,行於亲重,而不简慢於轻疏,则是笃谨孝道。先王之所以治天下也。故爱其亲,不敢恶人;敬其亲,不敢慢人。爱敬尽於事亲,光耀加於百姓,究於四海,此天子之孝也。曾子曰:“身者,父母之遗体也。行父母之遗体,敢不敬乎?居处不庄,非孝也;事君不忠,非孝也;莅官不敬,非孝也;朋友不笃,非孝也;战陈无勇,非孝也。五行不遂,灾及乎亲,敢不敬乎?” 《商书》曰:“刑三百,罪莫重於不孝。”曾子曰:“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:贵德、贵贵、贵老、敬长、慈幼。此五者,先王之所以定天下也。所谓贵德,为其近於圣也;所谓贵贵,为其近於君也;所谓贵老,为其近於亲也;所谓敬长,为其近於兄也;所谓慈幼,为其近於弟也。”曾子曰:“父母生之,子弗敢杀;父母置之,子弗敢废;父母全之,子弗敢阙。故舟而不游,道而不径,能全支体,以守宗庙;可谓孝矣。”养有五道:修宫室、安床笫、节饮食、养体之道也;树五色,施五采,列文章,养目之道也;正六律,和五声,杂八音,养耳之道也;熟五谷,烹六畜,和煎调,养口之道也;和颜色,说言语,敬进退,养志之道也。此五者,代进而厚用之,可谓善养矣。乐正子春下堂而伤足,瘳而数月不出,犹有忧色。门人问之曰:“夫子下堂而伤足,瘳而数月不出,犹有忧色,敢问其故?” 乐正子春曰:“善乎而问之!吾闻之曾子,曾子闻之仲尼: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归之,不亏其身,不损其形,可谓孝矣。君子无行咫步而忘之。余忘孝道,是以忧。”故曰,身者非其私有也,严亲之遗躬也。民之本教曰孝,其行孝曰养。养可能也,敬为难;敬可能也,安为难;安可能也,卒为难。父母既没,敬行其身,无遗父母恶名,可谓能终矣。仁者,仁此者也;礼者,履此者也;义者,宜此者也;信者,信此者也;强者,强此者也。乐自顺此生也,刑自逆此作也。

【译文】
    凡是统治天下,治理国家,必先致力干根本,而把非根本的东西放在后边。所谓根本,不是说的耕耘种植,而是致力于人事、致力于人事,不是人民贫困而让人民富足,人口稀少而让人口众多,而是致力于根本。致力于根本,没有比孝道更重要的了,君主做到孝,那么名声就卓著荣耀,下面的人就服从,天下的人就赞誉;臣子做到孝,那么侍奉君主就忠诚,居官就清廉,面临灾难就能献身,士人百姓做到孝,那么耕耘就用力,攻必克,守必固,不疲困,不败逃。孝道,是三皇五帝的根本,是各种事情的纲纪。

    掌握了一种原则因而所有的好事都会出现,所有的坏事都去掉,天下都会顺从,大概只有孝道吧!所以评论人一定先根据他对亲人的态度,然后再推及到他对一般人的态度;一定先依据他对关系重要之人的态度,然后再推及到他对关系轻微之人的态度。假如有这样一个人,对跟他关系亲近重要的人行孝道,而对跟他关系轻微疏远的人也不怠慢,那么这就是谨慎笃厚于孝道了。这就是先王用来治理天下的方法啊!所以,热爱自己的亲人,不敢厌恶别人,尊敬自己的亲人,不敢怠慢别人。把热爱尊敬全都用在侍奉亲人上,把光明施加在百姓身上,推广到普天下。这些就是天子的孝道啊!

    曾子说:“人的身体是父母所生,使用父母给予的身体,怎敢不小心谨慎呢?平居不恭敬,不是孝顺,侍奉君主不忠诚,不是,孝顺;居官不谨慎,不是孝顺;交友不诚实,不是孝顺!临战不勇敢,不是孝顺。上面五种情况不能做到,灾祸就会连累到亲人,怎敢不小心谨慎呢?”《商书》上说,“刑法三百条,罪过没有比不孝顺更重的了。”

    曾子说:“先王用来治理天下的方法有五条:崇尚道德,崇尚尊贵,尊敬老人,尊敬年长的,爱护年幼的。这五条,就是先王用来使天下安定的方法。所以崇尚道德,是因为它接近干圣贤,所以崇尚尊贵,是因为它接近于君主;所以尊敬老人,是因他接近于父母,所以尊敬年长的,是因为他接近干兄长,所以爱护年幼的,是因为他接近于弟弟。”

    曾子说:“父母生下了自身,儿子不敢毁坏;父母养育了自身,儿子不敢废弃;父母保全了自身,儿子不敢损伤,所以渡水时乘船而不浒涉,走路时走大路而不走小路。能保全四肢身体,以便守住祖庙,可以叫做孝顺了。”

    养身之道有五条:整修房屋,使卧具安适,节制饮食,这是保养身体的方法;树立五色,设置五采,排列花纹,这是保养眼睛的方法,使六律准确,使五声和惜,使八音协调,这是保养耳朵的方法’把饭做熟,把肉煮熟.调和味道,这是保养嘴的方法,面色和悦,言语动听,举止恭敬,这是保养意志的方法。这五条,依次更替实行,就可以叫做善于保养身体了。

    乐正子春下堂时伤了脚,脚好了可是几个月都不出门,脸上仍然有忧愁的颜色。学生们问他说;“先生您下堂时伤了脚,脚好了可是几个月都不出门,脸上仍然有忧愁的颜色,请问这是什么缘故?”乐正子春说:“你们问这个问得真好啊,我从曾子那里听说过,曾于又从孔于那里听说过这样的话,父母完好地把儿子生下来,儿子要完好地把身体归还父母,不亏损自己的身子,不毁坏自己的形体,这可以叫敞孝顺了。君子一举一动都不忘记孝道。我忘记了孝道,因此才忧愁。”所以说,身体不是白己私有的,而是父母亲留给的。

    人民根本的教养是孝顺,行孝道是奉养。奉养父母是可以做到的,对父母恭敬是难做到的,对父母恭敬是可以做到的,使父母舒适是难做到的,使父母舒适是可以做到的,能始终如一是难做到的。父母死了以后,自己行为谨慎,不要带给父母坏名声,可以叫做能善始善终了。所谓仁,就是以孝道为仁;所谓礼,就是实行孝道,所谓义,就是以孝道为宜,所谓信,就是以孝道为信,所谓强,就是以孝道为强。欢乐自然会由于实行孝道而产生。刑法自然会由于违背孝道而施行。

本味
【原文】
    二曰:求之其本,经旬必得;求之其末,劳而无功。功名之立,由事之本也,得贤之化也。非贤,其孰知乎事化?故曰其本在得贤。有侁氏女子采桑,得婴儿于空桑之中,献之其君。其君令烰人养之,察其所以然。曰:“其母居伊水之上,孕,梦有神告之曰:‘臼出水而东走,毋顾!’明日,视臼出水,告其邻,东走十里而顾,其邑尽为水,身因化为空桑。故命之曰伊尹。”此伊尹生空桑之故也。长而贤。汤闻伊尹,使人请之有侁氏,有侁氏不可。伊尹亦欲归汤,汤於是请取妇为婚。有侁氏喜,以伊尹媵女。故贤主之求有道之士,无不以也;有道之士求贤主,无不行也。相得然後乐,不谋而亲,不约而信,相为殚智竭力,犯危行苦,志欢乐之。此功名所以大成也。固不独,士有孤而自恃,人主有奋而好独者,则名号必废熄,社稷必危殆。故黄帝立四面,尧、舜得伯阳、续耳然後成。凡贤人之德,有以知之也。伯牙鼓琴,锺子期听之。方鼓琴而志在太山,锺子期曰:“善哉乎鼓琴!巍巍乎若太山。”少选之间,而志在流水,锺子期又曰: “善哉乎鼓琴!汤汤乎若流水。”锺子期死,伯牙破琴绝弦,终身不复鼓琴,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。非独琴若此也,贤者亦然。虽有贤者,而无礼以接之,贤奚由尽忠?犹御之不善,骥不自千里也。汤得伊尹,祓之於庙,爝以爟火,衅以牺<豕叚>。明日,设朝而见之。说汤以至味,汤曰:“可对而为乎?”对曰: “君之国小,不足以具之,为天子然後可具。夫三群之虫,水居者腥,肉犭瞿者臊,草食者膻。臭恶犹美,皆有所以。凡味之本,水最为始。五味三材,九沸九变,火为之纪。时疾时徐,灭腥去臊除膻,必以其胜,无失其理。调和之事,必以甘酸苦辛咸,先後多少,其齐甚微,皆有自起。鼎中之变,精妙微纤,口弗能言,志弗能喻,若射御之微,阴阳之化,四时之数。故久而不弊,熟而不烂,甘而不哝,酸而不酷,咸而不减,辛而不烈,澹而不薄。肥而不候,肉之美者,猩猩之唇,獾獾之炙,隽觾之翠,述荡之腕,旄象之约,流沙之西,丹山之南,有凤之丸,沃民所食。鱼之美者,洞庭之尃,东海之鲕,醴水之鱼,名曰朱鳖,六足、有珠、百碧。雚水之鱼,名曰鳐,其状若鲤而有翼,常从西海夜飞游於东海。菜之美者,昆仑之苹,寿木之华,指姑之东。中容之国,有赤木玄木之叶焉,馀瞀之南,南极之崖,有菜,其名曰嘉树,其色若碧,阳华之芸,云梦之芹,具区之菁,浸渊之草,名曰土英。和之美者,阳朴之姜,招摇之桂,越骆之菌,鳖鲔之醢,大夏之盐,宰揭之露,其色如玉,长泽之卵。饭之美者,玄山之禾,不周之粟,阳山之穄,南海之秬。水之美者,三危之露,昆仑之井,沮江之丘,名曰摇水,曰山之水,高泉之山,其上有涌泉焉,冀州之原。果之美者,沙棠之实,常山之北,投渊之上,有百果焉,群帝所食,箕山之东,青鸟之所,有甘栌焉,江浦之橘,云梦之柚,汉上石耳。所以致之,马之美者,青龙之匹,遗风之乘。非先为天子,不可得而具。天子不可强为,必先知道。道者止彼在己,己成而天子成,天子成则至味具。故审近所以知远也,成己所以成人也。圣诗曰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所以见尽有之也。尽有之,贤非加也;尽无之,贤非损也。时使然也。百里奚之未遇时也,亡虢而虏晋,饭牛於秦,传鬻以五羊之皮。公孙枝得而说之,献诸缪公,三日,请属事焉。缪公曰:“买之五羊之皮而属事焉,无乃天下笑乎?”公孙枝对曰:“信贤而任之,君之明也;让贤而下之,臣之忠也。君为明君,臣为忠臣。彼信贤,境内将服,敌国且畏,夫谁暇笑哉?” 缪公遂用之。谋无不当,举必有功,非加贤也。使百里奚虽贤,无得缪公,必无此名矣。今焉知世之无百里奚哉?故人主之欲求士者,不可不务博也。孔子穷於陈、蔡之间,七日不尝食,藜羹不糁。宰予备矣,孔子弦歌於室,颜回择菜於外。子路与子贡相与而言曰:“夫子逐於鲁,削迹於卫,伐树於宋,穷於陈、蔡。杀夫子者无罪,藉夫子者不禁,夫子弦歌鼓舞,未尝绝音。盖君子之无所丑也若此乎?”颜回无以对,入以告孔子。孔子憱然推琴,喟然而叹曰:“由与赐小人也。召,吾语之。”子路与子贡入,子贡曰:“如此者,可谓穷矣!”孔子曰: “是何言也?君子达於道之谓达,穷於道之谓穷。今丘也拘仁义之道,以遭乱世之患,其所也,何穷之谓?故内省而不疚於道,临难而不失其德,大寒既至,霜雪既降,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。昔桓公得之莒,文公得之曹,越王得之会稽。陈、蔡之厄,於丘其幸乎!”孔子烈然返瑟而弦,子路抗然执干而舞。子贡曰:“吾不知天之高也,不知地之下也。”古之得道者,穷亦乐,达亦乐,所乐非穷达也。道得於此,则穷达一也,为寒暑风雨之序矣。故许由虞乎颍阳,而共伯得乎共首。

【译文】
   能显赫地建立功名,靠的是天意。因为这个缘故,就不慎重地对持人为的努力,是不行的。舜遇到尧那样的明君,是天意。舜在历山种地,在黄河边制作陶器,在雷泽钓鱼,天下人很喜欢他,杰出的人士都跟随着他,这是人为努力的结果。禹遇到舜那样的明君,是天意。禹周游天下以便寻求贤德之人,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。那些淤积阻塞的积水河流湖泊,凡是可以疏通的,禹全都疏通了。这些就是人为的努力。汤遇上桀那样的暴君,武王遇上封那样的暴君,是天意。汤、武王修养自身品德,积善行义,为百姓忧虑劳苦,这是人为的努力。舜种地捕鱼的时候,他的贤与不肖的情况同当夫子时是一样的。他在没有遇到有利时机的时侯,带领自己的下属种五谷,捕鱼鳖,编蒲苇,织鱼网,手和脚磨出茧子都不体息,然后才免于冻饿之苦。他在遇到有利时机的时侯,即位当了天子,贤德的人全归附他,所有的人都赞誉他,男男女女都非常高兴,没有不爱戴喜欢他的。舜亲自做诗道:“普天之下尽归依,无处不是王的土地,四海之内皆归顺,无不是王的臣民。”用以表明自己全都占有了。全都占有了,他的贤德并没有增加,全都没有占有,他的贤德并没有减损。这是时机的有无使他这样的。

    百里奚没有遇到有利时机的时候,从虞国逃出,被晋国俘虏,后在秦国喂牛,以五张羊皮的价格被转卖。公孙枝得到百里奚以后很喜欢他,把他推荐给秦穆公,过了三天,请求委任他官职。穆公说:“用五张羊皮买了他来却委任他官职,恐怕要被天下耻笑吧!”公孙枝回答说,“信征贤人而任用他,这是君主的英明,让位爷贤人而自己甘居贤人之下,这是臣子的忠诚。君主是英明的君主,臣子是忠诚的臣子。他如果真的贤德,国内都将顺服,敌国都将是惧,谁还会有闲暇耻笑呢?”穆公于是就任用了百里奚。他出谋略无不得当,做事情必定成功,这并不说明他的贤德增加了。百里奚即使贤德,如果不被穆公得到,也必定没有选样的名声。现在怎么知道世上没有百里奚这样的人呢?所以君主中想要寻求贤士的人,不可不广泛地去寻求。

    孔子在陈国、蔡国之闻处于困境,七天没吃粮食,煮的野菜里也没有米粒。宰予饿坏了,孔子在屋里用瑟伴奏唱歌,颜回在外面择野菜。子路跟子贡一起说道:“先生在鲁国被逐,在卫国隐居,在宋国树下习礼时被人伐倒树,在陈国、蔡国遇到困境。要杀先生的人没有罪,凌辱先生的人不受禁止,而先生歌声从未中止过。君子竟是这样没有感到羞耻的事吗?”颜回无话回答,进屋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。孔子很不高兴地推开瑟,叹息着说:“仲由和端木赐是小人啊!叫他们来,我告诉他们。”子路和王子贡进来了,子贡`说:像现在这种情况,可以说是困窘了。”孔子说:“这是什么话呢?君子在道义上通达叫做通达,在道义上困穷叫做咀穷。现在我固守仁义的原则,因而遭受混乱世道的祸患,这正是我应该得到的处境,怎么能叫困穷呢?所以,反省自己,在原则上不感封内疚,面临灾难,不丧失自己的品德。严寒到来,霜雪降落以后,松柏不凋落,我因此而知道松柏生命力的旺盛。从前齐桓公因出奔莒国而萌生复国称霸之心,晋文公因出亡曹国而萌生复国称霸之心,越王勾践因受会稽之耻而萌生复国称霸之心。在陈国、蔡国遇到的困境,对我大慨是幸运吧!”孔子威严地重薪拿起瑟弹起来,子路威武地拿着盾牌跳起舞米。子贡说;“我不知天的高远,地的广大啊!”古代得道的人,困窘时也高兴,显达时也高兴,高兴的不是困窘和显达。如果自身得到了道,那么困窘和显达都是一样的,就象寒暑风雨交替出现一样。所以许由在颖水之北自得其乐,共伯在共首山逍遥迫遣自得。

遇合
【原文】
    七曰:凡遇,合也。时不合,必待合而後行。故比翼之鸟死乎木,比目之鱼死乎海。孔子周流海内,再干世主,如齐至卫,所见八十馀君。委质为弟子者三千人,达徒七十人。七十人者,万乘之主得一人用可为师,不为无人。以此游,仅至於鲁司寇。此天子之所以时绝也,诸侯之所以大乱也。乱则愚者之多幸也,幸则必不胜其任矣。任久不胜,则幸反为祸。其幸大者,其祸亦大,非祸独及己也。故君子不处幸,不为苟,必审诸己然後任,任然後动。凡能听说者,必达乎论议者也。世主之能识论议者寡,所遇恶得不苟?凡能听音者,必达於五声。人之能知五声者寡,所善恶得不苟?客有以吹籁见越王者,羽、角、宫、徵、商不缪,越王不善;为野音,而反善之。说之道亦有如此者也。人有为人妻者,人告其父母曰:“嫁不必生也,衣器之物,可外藏之,以备不生。”其父母以为然,於是令其女常外藏。姑妐知之,曰:“为我妇而有外心,不可畜。”因出之。妇之父母以谓为己谋者,以为忠,终身善之,亦不知所以然矣。宗庙之灭,天下之失,亦由此矣。故曰:遇合也无常,说适然也。若人之於色也,无不知说美者,而美者未必遇也。故嫫母执乎黄帝,黄帝曰:“厉女德而弗忘,与女正而弗衰,虽恶奚伤?”若人之於滋味,无不说甘脆,而甘脆未必受也。文王嗜昌蒲菹,孔子闻而服之,缩頞而食之。三年,然後胜之。人有大臭者,其亲戚兄弟妻妾知识,无能与居者。自苦而居海上。海上人有说其臭者,昼夜随之而弗能去。说亦有若此者。陈有恶人焉,曰敦洽雠麋,椎颡广颜,色如漆赭,垂眼临鼻,长肘而盭。陈侯见而甚说之,外使治其国,内使制其身。楚合诸侯,陈侯病,不能往,使敦洽雠麋往谢焉。楚王怪其名而先见之,客有进状。有恶其名言有恶状。楚王怒,合大夫而告之,曰:“陈侯不知其不可使,是不知也;知而使之,是侮也。侮且不智,不可不攻也。”兴师伐陈,三月然後丧。恶足以骇人,言足以丧国,而友之足於陈侯而无上也,至於亡而友不衰。夫不宜遇而遇者,则必废。宜遇而不遇者,此国之所以乱、世之所以衰也。天下之民,其苦愁劳务从此生。凡举人之本,太上以志,其次以事,其次以功。三者弗能,国必残亡,群孽大至,身必死殃,年得至七十、九十犹尚幸。贤圣之後,反而孽民,是以贼其身,岂能独哉?

【译文】
    凡是受到赏识,一定是因为有合适的时机。时机不合适,一定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再行动。所以,比翼鸟死在树上,比目鱼死在海里。孔子周游天下,两次向当世君主谋求官职,到过齐国卫国,谒见过八十多个君主。献上见面礼给他当学生前有三千人,其中成绩卓著的学生有七十人。这七十个人,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君主得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他当成老师,这不能说没有人才。然而孔子带领这些人周游,做官仅仅做到鲁国的司寇。不任用圣人,这就是周天子之所以应时灭绝的原因,这就是诸侯之所以大乱的原因。混乱,那么愚昧的人就多被侥幸任用。侥幸任用,那就必定不能胜任了。长期不能胜任,那么侥幸反而成为祸害。越侥幸的,祸害也就越大,并不是祸害偏偏让自己赶上。所以君子不存侥幸心理,不做苟且之事,一定慎重考虑自己的能力然后再担当职务,担当职务然后再行动。凡是能听从劝说的人一定是通晓议论的人。世上的君主能识别议论的人很少,他们所赏识的人怎能不是苟且求荣的呢?凡是能欣赏音乐的人,一定通晓五音。人能懂五音的很少,他们所喜欢的怎能不是鄙俗之音?

    宾客中有个凭吹箫谒见越主的人,羽、角、宫、徽、商五音吹得一点儿不走调,越王却认为不好,吹奏鄙野之音,越王反而认为很好。

    劝说人的事也有象这种情形的。有个给人家当妻子的人,有人告诉她的父母说:“出嫁以后不一定生孩子,衣服器具等物品,可以拿到外边藏起来,以便防备不生孩子被休弃。”她的父母认为这人说得对,于是就让女儿经常把财物拿到外也藏起来。公婆知道了这事,说,“当我们的媳妇却有外心,不可以留着她。”于是就休弃了她。这个女子的父母把女儿被休的事告诉了给自己出主意的人,认为这个人对自己忠减,终身与他交好,最终也不知道女儿被体弃的原因,宗庙的毁灭,天下的丧失,也是由于这样的原因。

    所以说,受到君主赏识是不固定的,被人喜欢也是偶然的。就象人们对于女色一样,没有不知道喜欢长得漂亮的,可是长得漂亮的未必能遇上。所以嫫母受到黄帝的亲厚,黄帝说:“修养你的品德,不要停止,付与你内宫之政,不疏远你,虽然长得丑陋又有什么妨碍?”就象人们对于滋味一样,没有人不喜欢又甜又脆的东西,可是又甜又脆的东西有的人未必受用。周文王爱吃菖蒲作的腌莱,孔子听丁,皱着眉才吃下去。过了三年,才吃习惯。有个有狐臭的人,他的父母、兄弟,妻子、朋友,没有人能跟他在一起居住。他自己感到很痛苦,就住在海上。海上有喜欢他的臭味的人,日夜跟随着他不能离开。

    喜欢人也有象这种情形的。陈国有个丑陋的人,叫救敦洽雠麋,尖顶宽额,面色黑红,眼睛下垂,接近鼻子,胳膊很长,大腿向两侧弯曲。陈侯看到了,很喜欢他,在宫外让他治理国家,在宫内让他管理自己饮食起居。楚国盟会诸侯,陈侯有病,不能前往,派敦洽雠麋去向楚国道歉。楚王对他的名字感到奇怪,就先接见了他。他进去了,相貌又丑陋,说话又粗野。楚王很生气,召来大夫们,告诉他们说:“陈侯不知道这个人不可以派遣,这就是不明智,知道这个人不可以派遣却还要派遣他,这就是轻慢。轻慢而且不明智,不可不攻打他。”于是发兵攻打陈国,过了三个月之后灭掉了陈国。丑陋足以惊吓别人,言论足以丧失国家,可是陈侯却对他喜爱到极点,没有人能超过他了,直到亡国,喜爱的程度都不减弱。

    不应该受赏识却受到赏识的,那就一定会被废弃。应该受赏识却没有受到赏识的,这就是国家之所以混乱、世道之所以衰微的原因。天下的百姓,他们的愁苦劳碌就由此产生出来了。

    大凡举荐人的根本,最上等的是凭道德,其次是凭事业,其次是凭功绩。这三种凡不能举荐上来,国家一定会残破灭亡,各种灾祸就会一齐到来,自身一定会遭殃,能活到七十岁九十岁,就是侥幸的了。圣贤的后代,反而给人民带来危害,因此残害到自身,岂只是独自受危害呢?连人民也要跟着受害啊!

必己
【原文】
    八曰:外物不可必。故龙逄诛,比干戮,箕子狂,恶来死,桀纣亡。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,而忠未必信。故伍员流乎江,苌弘死,藏其血三年而为碧。亲莫不欲其子之孝,而孝未必爱。故孝己疑,曾子悲。庄子行於山中,见木甚美长大,枝叶盛茂,伐木者止其旁而弗取。问其故,曰:“无所可用。”庄子曰:“此以不材得终其天年矣。”出於山,及邑,舍故人之家。故人喜,具酒肉,令竖子为杀雁飨之。竖子请曰:“其一雁能鸣,一雁不能鸣,请奚杀?”主人之公曰: “杀其不能鸣者。”明日,弟子问於庄子曰:“昔者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天年,主人之雁以不材死,先生将何以处?”庄子笑曰:“周将处於材不材之间。材不材之间,似之而非也,故未免乎累。若夫道德则不然。无讶无訾,一龙一蛇,与时俱化,而无肯专为;一上一下,以禾为量,而浮游乎万物之祖,物物而不物於物,则胡可得而累?此神农、黄帝之所法。若夫万物之情、人伦之传则不然。成则毁,大则衰,廉则锉,尊则亏,直则骫,合则离,爱则隳,多智则谋,不肖则欺,胡可得而必?”牛缺居上地,大儒也。下之邯郸,遇盗於耦沙之中。盗求其橐中之载,则与之;求其车马,则与之;求其衣被,则与之。牛缺出而去,盗相谓曰:“此天下之显人也,今辱之如此,此必诉我於万乘之主。万乘之主必以国诛我,我必不生,不若相与追而杀之,以灭其迹。”於是相与趋之,行三十里,及而杀之。此以知故也。孟贲过於河,先其五。船人怒,而以楫虓其头,顾不知其孟贲也。中河,孟贲嗔目而视船人,发植,目裂,鬓指,舟中之人尽扬播入於河。使船人知其孟贲,弗敢直视,涉无先者,又况於辱之乎?此以不知故也。知与不知,皆不足恃,其惟和调近之。犹未可必。盖有不辨和调者,则和调有不免也。宋桓司马有宝珠,抵罪出亡。王使人问珠之所在,曰:“投之池中。”於是竭池而求之,无得,鱼死焉。此言祸福之相及也。纣为不善於商,而祸充天地,和调何益?张毅好恭,门闾帷薄聚居众无不趋,舆隶姻媾小童无不敬,以定其身。不终其寿,内热而死。单豹好术,离俗弃尘,不食谷实,不衣芮温,身处山林岩堀,以全其生。不尽其年,而虎食之。孔子行道而息,马逸,食人之稼,野人取其马。子贡请往说之,毕辞,野人不听。有鄙人始事孔子者,曰:“请往说之。” 因谓野人曰:“子不耕於东海,吾不耕於西海也。吾马何得不食子之禾?”其野人大说,相谓曰:“说亦皆如此其辩也!独如向之人?”解马而与之。说如此其无方也而犹行,外物岂可必哉?君子之自行也,敬人而不必见敬,爱人而不必见爱。敬爱人者,己也;见敬爱者,人也。君子必在己者,不必在人者也。必在己,无不遇矣。

【译文】
    外物不可依仗。所以龙逢被杀,比干遇害,箕子装疯,恶来被杀死,桀、纣遭灭亡。君主没有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忠诚的,可是忠诚却不一定受到君主信任。所以伍员的尸体破投入江中,苌弘被杀死,他的血藏了三年化为碧玉。父母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孝顺的,可是孝顺却不一定受到父母喜爱。所以孝已被怀疑,曾子因遭父母打而悲伤。

    庄子在山里行走,看到一棵树长得很好很高大,枝叶很茂盛,伐树的人停在树旁却不伐取它。问他是什么缘故,他说;“没有什么用处。”庄子说:这棵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以终其天年了。”从山里出来,到了村子里,住在老朋友家里。老朋友很高兴,准备酒肉,让童仆为他杀鹅款待他。童仆请示说。“一只鹅能叫,一只鹅不能叫,请问杀哪一只?”主人的父亲说。“杀那只不能叫的。”第二天,学生向庄子问道。“昨天山里的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以终其天年,主人的鹅因为不成材而被杀死,先生您将在成材与不成材达两者同处于哪一边呢?”庄子笑着悦;“我将处于成材与不成材之间。成材与不成材之间,似乎是合适的位置,其实不是,所以也不能免于祸害。至于达到了真道,就不是这样了。既没有惊讶,又没有敏辱,时而为龙,时而为蛇,随时势一起变化,而不肯专为一物;时而上,时而下,以顺应自然为准则,邀游于虚无之境,主宰外物而不为外物所主宰,那又怎幺可能受祸害呢?这就是神农、黄帝所取法的处世准则。至于万物之情,人伦相传之道,就与此不一样了。成功了就会毁坏,强大了就会衰微,锋利了就会缺损,尊崇了就会亏损,直了就会弯曲,聚合了就会离散,受到宠爱就会被废弃,智谋多就会受算计,不贤德就会受欺悔。这些怎么可阻依仗呢?

    牛缺居住在上地,是个知识渊博的儒者。他到邯郸去,在渭水一带遇上盗贼。盗贼要他口袋里装的财物,他给了他们,要他的车马,他给了他们,要他的衣服被子,他给了他们。牛缺步行走了以后,盗贼们相互说道;“这是个天下杰出的人,现在这样侮辱他,他一定要向大国君主诉说我们的所作所为,大国君主一定要用全国的力量讨伐我们,我们一定不能活命。不如一起赶上他,把他杀死,灭掉踪迹。”于是就一起追赶他,追了三十里,追上他,把他杀死了。这是因为牛缺让盗贼知道了自己是贤人的缘故。  
 
    孟贲渡河,抢在队伍前边上了船。船工很生气,用桨敲他的头,不知道他是孟贲。到了河中间,孟贲瞪大了眼睛看着船工,头发直立起来,眼眶都瞪裂了,鬓发竖立起来。船上的人都骚动着躲开,掉到了河里。假使船工知道他是孟贲,连正眼看他都不敢,也没有人敢在他之前渡河,更何况侮辱他呢?这是因为孟贲没有让船工知道自己是孟贲的缘故。 
 
    让人知道与不让人知道,都不足以依靠,大概只有和调才近于免除患难,但还是不足以依仗。这是因为有不能辩识和调的,那么和调仍然不能免于患难。宋国的桓魅有颗宝珠,他犯了罪逃亡在外,朱景公派人问他宝珠在哪里,他说。“把它扔到池塘里了。”于是弄干了池塘来寻找宝珠,没有找到,鱼却因此都死了。这表明祸和福是相互依存的。纣在商朝干坏事,祸患觅满天地之间,和调又有什么用处?

    张毅喜欢恭敬待人,经过门间,帷幕垂帘及人聚集处无不快步走过,对待奴隶、姻媾及童仆没有不尊敬的,以便使自身平安。但是他的寿命却不长,因内热而死去。单豹喜欢道术,超尘离俗,不吃五谷,不穿丝絮,住在山林岩穴之中,以便保垒自己的生命,可是却不能终其天年,被老虎吃掉了。孔子在路上行走,沐息时,马跑了,吃了人家的庄稼。种田人牵走他的马。子贡请求去劝说那个人,把话都说完了,可是种田人不听从。有个刚侍奉孔子的也远地区的人说;“请让我去劝说他。”于是他对那个种田人说:“您耕种的土地从东海一直到西海,我们的马怎么能不吃您的庄稼?”那个种田人非常高兴,对他说:“说的话竞这样的善辩,哪象刚才那个人那样呢?”解下马交给了他。劝说人如此不讲方式尚且行得通,外物怎么可以依仗呢?

    君子自己的作为是,尊敬别人而不一定被别人尊敬,热爱别人而不一定被别人热爱。尊敬热爱别人,在于自己,被别人尊敬热爱,在于别人。君子依仗在于自己的东西,不依仗在于别人的东西。依仗在于自己的东西,就能无所不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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